關於「你怎麼可以安樂死歐嘎?」的回應

加恩
Mar 16, 20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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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篇是專門回應網友質疑的文章,想快速了解事情來龍去脈的朋友請看這邊:《我們為何做出安樂死的決定

零、要安樂死就安樂死,幹嘛還要發文?根本就是來蹭流量吧!

我們確實不想發文。

但因為歐嘎是由救援小組共同分擔照顧費用,我們提前通知救援小組要安樂死歐嘎的決定之後(3/10),部分成員因為不捨歐嘎,在社群上轉發歐嘎的消息,且內文有所誤導(尋找顧門顧工廠)。而這個消息就這樣Viral了,以至於我們的IG湧入大量的質疑與情緒性言論,我們不得不在3/14發一篇簡短的文解釋我們為何如此安排,以及澄清顧門顧工廠並不適合歐嘎。

不過看來這一篇文引起的是更多的問題與爭議,那,我們想在這裡一次回完500多則留言。

一、現在明明有很多人願意收留,為什麼都拒絕?

這邊說明一下歐嘎的情況:

  1. 歐嘎的精神疾病:歐嘎被診斷出多種攻擊模式,其中最主要為Impulse Control問題,這類狗平常表現乖巧,但隨時有機會無預警出現攻擊,且攻擊前沒有任何徵兆也沒有反應時間。
  2. 忍媽曾經被歐嘎咬出五級咬傷(咬傷分級)。但確實那次攻擊事件是有處理不當之處,忍媽當時經驗不夠,讓歐嘎上床睡覺,因此在歐嘎半夢半醒時將忍媽視為威脅攻擊。我們當然因此檢討,調整作法,也由忍爸接手照顧歐嘎。
  3. 忍爸在3/14摸他頭(平常相處都可以做的事情)就被咬了,也是五級咬傷,且對象是主要照顧者。顯示Impulse Control狗沒有在認主人的,失控起來誰都會咬。
  4. 以上還只是講較嚴重的兩次,其他種種二級~四級咬傷就不計。
  5. 歐嘎對狗非常警戒,約30M以內視線見到狗就會失控。曾經扯斷項圈,並衝刺攻擊人家的狗。狗的存在會對他產生極大精神壓力,因此狗園(就算提供單獨籠子)一概不考慮,謝謝大家的好意。
  6. 歐嘎對路人可以容忍的最低距離是3M,只要有人靠近就會直接開咬。曾經發生過外送小哥從他旁邊急奔過去,他立馬攻擊咬空,牙齒畫到人家的手。考量歐嘎精神壓力與人的安全,起居環境有同住者超過1人,居住在鬧區,散步空間狹小的地區恕無法送養。
  7. 因此歐嘎需要的領養條件:無其他動物環境、飼主須有意願承擔咬傷風險,具備耐心、照顧攻擊犬經驗、時間、金錢為歐嘎進行治療,且居住環境成員單純,地點空曠非鬧區。
    我們判斷要找到符合以上所有條件的難度極高,所以考慮安樂死。
  8. 再次聲明,將歐嘎安樂死的念頭在我們找「會思考的狗」之前就已經在了。我們找行為獸醫是抱著一種「治療看看,但必須設定停損點。如果停損點到了,或者途中評估治療難度太高,則就回到安樂死的決定」的心態去做,是我們主動提起要安樂死的,責任在我們身上。
  9. 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二、為什麼不放生讓他回去流浪?

我們如果放生,確實是一種類似TNVR的做法。但是歐嘎隨時有攻擊路人路狗小孩的可能,輕則被通報回到收容所,重則又是誰家小孩被咬死,上社會新聞。

放生不是對社會負責的選項。

三、安樂死在台灣並不成立,而且也只有老弱傷殘寵物可以安樂死,為什麼你們要剝奪他的生命?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四、你們根本是在斂財!發發照片就有捐款如雪花般的進帳,拿到錢就殺狗!

照顧歐嘎唯一一筆捐款是11月來自狗友的6500元,這就是我們的「斂財」金額總數。其餘的費用全都來由歐嘎救援小組支援分攤,其中我們也有負擔部分。

明細是救援小組的成員與捐款者共有,恕我們不公開,您願意相信我們沒有斂財,那也不用看明細;不願意相信,那看明細您也會覺得是造假。

五、你們這樣私自找獸醫安樂死合法嗎?

動保法第12條:「對動物不得任意宰殺。但有下列情事之一者,不在此限:五、為解除動物傷病之痛苦。」

至於是否符合條件,由獸醫判定。

歐嘎的攻擊性來自精神疾病與腦創傷,符合第五項。

六、藥物效果要三個月才會發揮作用,你們換了三個訓練師,是否根本沒有給歐嘎時間發揮作用?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七、明明大墩醫院的戴更基醫師都說可以免費治療了,為什麼你們不治療?抓到了吧!你們就是因為想去美國才放棄歐嘎,還講那麼多好聽的理由!

  1. 畫重點:戴醫師說是要由「飼主」一起治療,因此由「中途」來治療是沒有意義的,轉移後一切進度歸零。
  2. 戴醫師當時提供的「免費治療」是在為期三個月的訓犬課程期間,作為課堂上的示範教學。因為要配合課堂進度,必須在短時限內找到可以配合的主人。由於歐嘎的超高照顧難度,在老師當時給的時限裡我們找不到可以接手的人。
  3. 其他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  4. 另外,也想幫會思考的狗澄清一點:

戴醫師,歐嘎來我們家只有半年喔。

八、才140 天你們就決定安樂死,是否也太快了一些?是不是根本不想要嘗試?累了就說嘛!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九、我家的狗狗也有攻擊性,明明接受治療一年/三年/十年後就改善很多,為什麼你們要放棄治療?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十、是否詢問過浪浪別哭?寶總監?為什麼沒有積極送養?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十一、是因為要去美國所以才丟包不養嗎?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十二、為什麼你們一開始都打算要回美國了,還要中途歐嘎?

關於歐嘎來我們家的脈絡,請看這篇

十三、人類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決定動物的生死?人類有什麼權利可以決定動物的生死?沒有人能決定任何生命的去留!

這算是情緒性發言,但因為是一個值得深入討論的議題,所以也在這裡說說我的想法。

我先把討論範圍限縮在「動物」而非「生命」,因為若要說生命的話,那植物也算生命,連佛陀都殺生,沒有人可以赦免。

我也先忽略現實面,不提說這句話的人是否吃肉,是否打蟑螂,是否打蚊子,甚至是否使用過捕鼠器。我不想使用「你如果吃肉就沒資格這樣說」這種論述,因為現實是,整個畜牧業、寵物育種業甚至科學實驗都在決定動物的生死。如果有一件事是我們聲稱人類沒有權利去做的,但全球卻有好幾億人在從事相關產業,那這樣聲稱也未免有些問題。

「人類有無權利決定動物的生死?」是一個倫理學命題,如果你有興趣,我可以試著用道德難題的概念說明我的想法,我不是主修,希望有專業人士可以打臉我們,讓我們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是錯的。

我認為「人類無權決定另一個動物的生死」是在道德真空環境的理想化教條。因為當現實的脈絡加進來後,人時常要做出「決定其他動物,甚至人類生死」的決定。

所以當現實中「人類為何能決定生死?」這句話出現時,往往意味著眼前是道德難題。

討論到道德難題時,通常是「功利主義」與「義務倫理學」在互相拉扯(更高階的我還沒學會)。

「功利主義」認為,只要產出結果是善大於惡,那就可以做。因此只要你殺生最後結果是最終的「善>惡」,那就可以殺生。

「義務倫理學」則相信有些教條不論如何就是不能犯的,例如「不能說謊」、「不能背叛信任」、「不能殺生」等等。

典型的道德難題是電車難題的天橋變種:你站在天橋上看著失速列車即將撞上五人,你身邊有一個非常壯碩的胖子在看好戲,你確信只要推下胖子到軌道上就可以停止列車,用胖子一命換五人性命,那你是推還是不推?

功利主義認為要推,因為算數結果是拯救四人性命

義務倫理學認為不論如何就是不能殺生,要讓這五人死掉。

或者現實生活的案例,2002年德國,一位11歲男童被綁架,警方逮捕了綁匪,但儘管派出近1000人警力,仍然找不到男童下落。眼看時間流逝,男童生存機率越來越低,警方逼不得只好威脅綁匪:「我們即將派一名專家對你逼供,你即將被吊起來打。」綁匪因此精神崩潰,招出男童所在。不過,壞消息是等警方找到男童時,他早已死亡多時。後續負責此案的警探受到大眾輿論撻罰,認為他犯了警務人員最不應該犯的錯誤:「逼供」;另一派則支持警探的作法,認為在極端條件下進行逼供是對的。

功利主義認為人命要緊,綁匪活該,逼供是對的;

義務倫理學認為不論如何,嫌疑犯有基本人權,任何人都不應該受逼供。

在人權議題的風口上,警探對記者說:「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怎樣做是對的」。

沒有人是完全的功利主義者,也沒有人是完全的義務倫理學者。面對道德難題時,我們都必須在這兩方做出取捨。

也許你不同意我的解讀,但我認為歐嘎的情況就是道德難題。

一邊是「結束他的精神折磨」、「結束他對人類與其他動物帶來的風險」、「釋放救援的機會成本可以救援更多無攻擊性的狗」的「善>惡」;另一邊,則是「無論如何都不能殺狗」的義務倫理學教條。

我選擇功利主義,違背了「不能殺生」的教條。

因為我總覺得,我若為了「不殺生」教條,讓他承受十幾年下半輩子的精神痛苦,是一件比安樂死更殘酷的事情。為了滿足我的道德教條而讓狗承擔痛苦,豈不是我為了自己上天堂而讓別的生命受苦,豈不是一種用道德包裝的偽善?抱歉,我不能接受。

當然,現在歐嘎的消息viral了,若因此有出現符合「一、」送養條件的人,我馬上送養,甚至要幫你出訓練費用、看診費也行。

所以你問我這樣做對嗎?我不知道,只有上帝才知道。也許地獄有一個房間是專門給功利主義者的,如果審判日那天我該下地獄,那我也只能承擔。

十四、你的那篇文章《歐嘎中途日記》怎麼打臉自己?一下說是飼主丟包且說親狗親人所以中途,文章又說是因為忍媽想當訓犬師所以中途,到底是怎麼回事?文章裡面又說要一直和歐嘎走下去,現在你打腫臉了你!

請參考「六、」的脈絡,這篇方格子文章是寫在忍媽剛被攻擊,我們正在思考是否要安樂死,與他相處一晚決定做精神治療後情緒激動寫下的。

  1. 這篇文章是寫在精神治療開始的那一天,當時我們對歐嘎的狀況一無所知,只知道「他會咬人」,但完全不知道如何治療。那天我們就開始找行為相關的獸醫了。當時我們以為可以治療,也以為就算有攻擊性也應該可以和其他毛孩好好相處,所以天真地說「要一直走下去」。後來發現事情比想像中的嚴重大約十倍。後續怎麼沒更新了?我懶,我忙,我的部落格。
  2. 這篇文章是以情感抒發作為目的而存在,並非作為史實參考。當時我沒有要跟任何人交代什麼,當時文章發出來也只有10個人看,裡面的文字是我的內心某部分想法被放大後的樣子,並非真實的脈絡。您要斷章取義來作為攻擊材料,當然可以。需要我寫更多文章來讓你罵,我也都在這裡,隨時歡迎您點餐。

十五、最後對於我們沒有回應的酸民留言

有些情緒性留言太過炸裂,請恕我有限的精力無法一一回覆。我只想說你們也辛苦了。

我知道有些人這樣攻擊,是因為在乎「善」是什麼,你們真心愛狗,也希望狗好,因此看到我要安樂死狗感到非常非常地難過;我也知道有些人攻擊,是因為在生活中有許多焦慮與無法解決的情緒,偶然看到社群上有個獵巫目標,所以不得不鍵盤發洩一下。

對於前者,請相信我,我心裡跟你一樣難過。你可能是希望台灣可以做到零撲殺的。我也希望,如果可以狗狗都快樂活著,誰想要動手剝奪生命。但現實是,還是有大量的狗正在受苦,五年了,零撲殺並沒有解決問題。我不希望改變你的想法,我希望你自己再做一輪研究,做出可以為自己負責的決定。

對於後者,我只想說Impulse Control的特點就是無法承受任何一點焦慮刺激。我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治療自己的方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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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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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加恩

💡 我是一位喜劇演員。我經營《書不起》電子報,每週二晚上九點半發一封創作相關書籍的深度書摘: chiukaun.substac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