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帝幽默嗎？（1）

加恩

Aug 11, 2023

最近收到《新使者雜誌》邀稿，邀請我為他們 192 期雜誌《 chill 啥毀》，討論單口喜劇和基督教的關聯。

我是作為一個基督徒的身份撰寫這篇文，寫作對象為大專青年基督徒，所以本質上這篇文是教會內的弟兄姐妹互相取暖用的，在基督教信仰色彩上會強烈一點。

因為寫作目的特殊，讀者如果介意，請直接忽略。

不過，如果你對這問題有興趣，你不會需要任何聖經知識，也可以看得懂的。

（應該吧。看不懂請跟我說）

這篇文沒有要傳教，以下言論不構成信仰建議，加入基督教前請詳閱公開說明書（聖經）。

「上帝幽默嗎？」

我從小就對笑話有興趣，也試著在信仰中，找到與喜劇相關的連結。

但是，「笑」在信仰裡的地位是頗尷尬的。

在聖經中，大多數提到「笑」的經節總以「嗤笑、戲笑、嘲笑」等負面意涵居多，像是：

「上主啊，你愚弄了我；我上了你的當。你比我強大，你勝過我。人人都戲弄我；他們整天把我當作笑柄。」（耶 20:7 ）
於是，上主責問亞伯拉罕：「莎拉為什麼偷偷地笑，自言自語：『我這麼老了，還能生孩子嗎？』（創 18:13 ）

關於這點，我非常困惑。

神不是造著祂的樣式造人嗎？

人既天生有「幽默感」，在每個人類社會都能找到屬於人類的獨特「笑聲」（相聲、漫才、落語、神話、民間怪譚、單口喜劇、即興劇場…），那麼究竟為何「笑話與幽默」，卻在聖經中幾乎找不著影子呢？

這個問題，留在我心中許久。

退伍至今，在喜劇圈裡打滾（掙扎）也已超過五年，這其中當過演員、經營過 open mic、幫夜夜秀寫過笑話、做過 Youtube 節目…每每感覺對喜劇的體悟更深一層時，我不時會想起這個問題。

恰巧，感謝新使者雜誌邀稿，我想用這個機會來討論「上帝幽默嗎？」這個問題。

我們先從「什麼是『幽默』？」開始。

「幽默」是一種重新解構

從文本來看，幽默是一種「重新解構」。

例如，美國喜劇演員 Ellen Degeneres 曾講過一個笑話：

「我們家阿嬤從 70 歲開始每天走路十公里。現在她 83 歲了，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。」

這個笑話在短短一句話裡面，重新解構了我們對老年人走路的認知：「原來不是每天運動，是失蹤了啊…」。（當然，這是笑話，阿嬤沒有走丟。）

或者其他經典的短笑話：

「小時候，我曾經每天向神祈禱，請求給我一台新的腳踏車。但後來我理解到，上帝的作為不是這樣運行的。於是我去偷了一台腳踏車，然後請求神原諒我。」（Emo Philips）
「我的母親總是跟我說，別為了錢跟男人結婚。你應該為了錢跟男人離婚。」（Wendy Liebman）

也許從這幾個例子你可以感覺到，喜劇是一種「重新解構」的藝術，演員用語言引導、玩弄著我們所認知的現實，像是魔術師一般，讓觀眾在種種「如是我聞」中，看見意想不到的切角。

「幽默」是一種解除張力

喜劇這項「重新解構」的本領，不只用來博君一笑，也可以解除人際關係之間的緊繃，甚至族群間的仇恨。

南非黑人喜劇演員 Trevor Noah ，曾經分享過他這輩子聽過的第一個笑話：

1989 年，南非當時有兩件大事正在發生，一是全國規模「馬選美比賽」剛結束，報紙頭條都是總統親吻冠軍馬的照片；二是開普敦和平遊行，黑人走上街頭要求結束種族隔離政策。
他爺爺帶他參加遊行抗議，遇到白人警察騎馬來驅散群眾。現場一片混亂，人們彼此踩踏。
但他爺爺沒有退後，反而對著警察大喊：「大人！大人！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。
警察回應：「你想幹什麼？！」
爺爺說：「大人！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！為什麼你們的總統願意輕吻一匹馬，卻不願意親吻我的妹妹？」
警察愣了一下：「我，我不知道！」
爺爺笑說：「嗐！那是因為你沒有看過我妹妹的長相！」
警察呆了兩秒，然後笑彎了腰。

那是 Trevor Noah 第一次看見白人與黑人一起開懷大笑。

爺爺的笑話，重新解構彼此認知的現實（「黑人地位比馬還不如嗎？」→ 「其實是妹妹長相問題」），竟然將種族間的緊繃張力給解除了！

喜劇演員在台上做的，和那位爺爺沒有太大差別：帶著觀眾看見現實的另一個面向，藉此解除壓抑與張力。

幽默是一種出口，讓我們把意識世界中的緊繃情緒點破，並且釋放。

我在聖經中看了什麼「笑話」

若單就文本來看，聖經中許多章節是充滿喜劇手法的。

例如耶穌「致敬」法利賽人的話：

「你們這瞎眼領路的，蠓蟲你們濾出來，駱駝你們倒吞下去」（太23:24）

這種誇飾，是極為經典的喜劇手法。

而在「大宴席的比喻」：

同席的有一人聽見這話，就對耶穌說：「在神國裡吃飯的有福了！」
耶穌對他說：「有一人擺設大筵席，請了許多客。到了坐席的時候，打發僕人去對所請的人說：『請來吧，樣樣都齊備了。』
眾人一口同音地推辭。頭一個說：『我買了一塊地，必須去看看。請你准我辭了。』
又有一個說：『我買了五對牛，要去試一試。請你准我辭了。』
又有一個說：『我才娶了妻，所以不能去。』
那僕人回來，把這事都告訴了主人。家主就動怒，對僕人說：『快出去到城裡大街小巷，領那貧窮的、殘廢的、瞎眼的、瘸腿的來。』
僕人說：『主啊，你所吩咐的已經辦了，還有空座。』
主人對僕人說：『你出去到路上和籬笆那裡，勉強人進來，坐滿我的屋子。我告訴你們：先前所請的人，沒有一個得嘗我的筵席！』」
（路 14:15–24）

這故事結構上層層堆疊，精確描寫了主人的 7pupu，是非常工整的喜劇。

其餘例如，上帝使法老王無數次心硬（關於法老王沒台階下的故事）、摩西帶著十誡回來發現以色列人連金牛都造好了（在荒漠中到底怎麼辦到的，以色列黑科技？）、亞伯拉罕父子不斷地仙人跳寄宿家庭（創12、20、26章，再假裝是自己妹妹啊）…。

就文本而言，這些都是有喜劇潛力的故事結構。

但是，這只是文本。

如果聖經只是在修辭上有些幽默，那就只是一本寫得很好的希伯來文學小說了。

我所理解的聖經遠遠不止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