網路寫作有三大原則：「白話、有料、凝練」
1. 「白話」是「不要使用任何高大上的字」。
例如，上面那一句話，就不要寫成：「特意精挑深具文化符號意義與抽象邏輯思辨之內理，使閱聽者產生阻力極大之思維程序」。
2. 「有料」是內容產出的基本。網路上九成都是廢話，剩下 0.5 成是搶共鳴、取暖的迷因，0.5 成是真的有料的內容。
3. 「凝練」，則是要在最短的篇幅中做到上面那兩點。
凝鍊的用意，不是為了寫短文比較多人看（表現好的都是長文）。
凝鍊的用意，是要讓文章成為一杯嗆濃的 double espresso，在臉書裡注入一劑興奮劑，產生活絡。
但仔細一想，「凝練」跟「白話、有料」兩者是衝突的。
「白話」意味著「口語」，通常充滿贅詞和鬼打牆。
「有料」則讓人想塞好塞滿，旁生枝節，講到興頭上就飛出去了。
這時「凝練」才能看出一個寫作者的功夫。
▋凝練 Level 1 ：「冗言」
刪除冗言，最基本簡單的，就是把「表層」意思一樣的字精簡。
例如，「最基本簡單的」，就可以寫成「最簡單的」。
或者，同樣一句話，講過了就不要再鬼打牆。
意思重複的時候，文章進行速度（Revelation rate）就會降低。
讀者看了老半天，覺得怎麼還在講同樣一件事。
寫出意思類似的文句，會讓人有點煩厭，很快就會跳離。
你開始煩了嗎？對，上面三句其實可以濃縮成一句：
「不要鬼打牆」。
掌握 Level 1 沒有太大難度，文章寫好了大聲念一次，覺得卡頓的地方修改就好。
▋凝練 Level 2：「潛台詞」
Level 2 的凝練聚焦在文字的「潛台詞」。
在朱宥勳老師分享的一篇文章中，他的讀者詢問這句話怪怪的：
「他哼出幾乎微不可察的聲音」
你發現了嗎？「幾乎」和「微不可察」，兩個已經形成冗言了。
但是你看文字本身，兩個字的表象意義其實是不同的，又說不上真的是「冗言」。
這是因為「微不可察」這個字本身就帶有「幾乎、似有若無」的潛台詞。
這是在「潛台詞」層次的「冗言」。
又例如，「他是我爸爸」，這句話包含了「血緣關係、親密、依靠、堅強…」等等潛台詞。
如果我寫成「他是我親生的爸爸」，「親生」這個字就和原本句子的潛台詞重疊了。
但是重疊，是否真的就是「贅詞」呢？不一定。
也許你真的有多個爸爸，所以需要強調哪個是「親生」。也有可能你單純不小心多寫了。
是不是冗言，那就要看上下文脈絡決定。
▋凝練 Level 3：「脈絡」
「凝練脈絡」，就是寫出 5000 字，刪去 4000 字，成為一篇「通順」的文章。
「凝練脈絡」也是讓你的文字突出，成為「有別於一般碎語」的過程。
這件事，在網路寫作書籍裡有很多流派。
Spencer 老師《寫作是最好的自我投資》說「鳳頭、豬肚、豹尾」、
呂白老師《超速寫作》的「四個結構模板」、
師北辰老師《讓寫作成為自我精進的武器》「萬能寫作法」、
還有常見的「英雄旅程」、麥肯錫 SCQA….種種。
當然我可以解釋以上種種流派，結束這篇文章，變得「很有料」的教學文。
但「凝練脈絡」這件事，沒這麼單純。
文字有影響力，是因為建構出「信念」，改變人們理解世界的方法。
智人在演化過程中，曾經有一段時間必須跟尼安德塔人 PK。
對手尼安德塔人有體型優勢，也同樣會使用工具製作武器，同樣會打群架，智人 PK 結果通常被壓著磨地版。
智人最後怎樣打贏的？靠著「說故事」。
智人大腦演化出說故事的能力，故事產生了信念，可以為了一個「看不見的東西」而戰，因此動員規模達到數百人，一次用人海戰術打爆尼安德塔人。
「故事」讓我們贏了演化戰爭，得以成為人。
說故事的過程就是「凝練脈絡」，把無意義的資訊刪減、編排，變成「有意義」。
一般寫作書的框架，大概就像是流行歌，照著 AABB 或 ABAB 格式寫，加以練習，大多數人都可以寫出不錯的文章。
但流行歌很芭樂。要再往下推進，寫出一點有意思的東西，寫作者只能仰賴數百萬年演化下，人類與生俱來「凝練脈絡，讓世界產生意義」的本能。
但別誤會，「本能」不代表輕鬆。
「本能」意味著你的大腦已經儲備了迭代數百萬年的基因資訊，有它自己的脾氣和潛力。
把「本能」變成「本事」的過程，就像是沒考過駕照，就坐進去了 F1 賽車座艙，連油門在哪都不敢亂踩，只能一點一點摸索，祈禱別翻車。
這個摸索過程長什麼樣子？也許畢卡索說得最好：「好的藝術家模仿，偉大的藝術家剽竊」。只有靠不斷內化他人的材料，才能造就自己獨有的風格。
「凝練」是寫作者一生懸命的功課，但也是回報最豐厚的功課。
因為學會駕馭 F1 後你會發現：大多數人，連自已有一台 F1 都不知道。
💡知識滿點，幹話連篇。訂閱《書不起》電子報，每週二晚上發信： chiukaun.substack.com
